托斯卡納 TOSCANA

帕瑪

四月天午後，Parma，天光燦爛的近乎刺眼，手邊的背包客指南Routard形容這裏是「有一千零一個理由造訪的城市」。向民宿老闆借了腳踏車，我和你一前一後穿梭在街巷暗角，偶爾咫尺外的嘈雜市中心進入眼簾，聲音傳進巷裡反成了細小的微不足道；只是點綴了點安靜樸素的氣質，這小鎮便全然可愛起來了。

向晚雲來，夕陽緩緩滲入街道，起風了。我感到週遭間隙漸漸被琴音填滿，那聲音來自轉角，戴鴨舌帽吊帶西裝褲打扮、傍著巷角拉著手風琴的老伯，我將腳踏車速度放慢試著看清他的臉，帽簷下兀自陰翳，風琴音色卻濃郁的彷彿整條巷道都隨之捲進風箱裡打顫。

我回頭，那刻，我們好像都被剪進了洋溢南義民謠的電影片段，畫面停格在我和你，沉浸在琴聲繚繞的這條巷子裡。

席亞納

無邊無際的湛藍 ─ 是我對Siena最深刻的印象，以至於日後我再見到那樣寶石般美麗的湛藍，便想起在托斯卡尼山城席亞納的傍晚；我止步許久，在進入Piazza del Campo扇形廣場前的通道上，為了靜靜仰望眼前這片兩旁哥德式建築圍成的局部天空；而再往前走幾步，那片藍，竟成了我記憶中的永恆。

我見過如染布般霞光斑斕的夕陽，見過落日襯著遠方灰幕緩緩浸入碧綠之海，然而，我不曾見過這樣全然不帶星斗的晚暮，僅僅覆著專注純粹的藍與薄霧，而竟美麗若此。

聖吉米安諾

San gimignano是座被古城牆圍繞的舊碉堡。要走遍這座小城，得花點氣力穿過一個個窄巷、傾斜再傾斜的石板坡道，紅磚瓦砌的民宅偶見窗戶半敞，而佇足的頭頂便是尋常人家伸出的曬衣桿。廣場的井是乾涸的，鑄鐵的古式郵筒仍牢牢嵌在石壁裡 ─ 在城裡唯一一間郵局旁，所有耗源的交通工具禁止入城，這裡沒有人追求速度，沒有超商連鎖店，或有大門半掩，看似意興闌珊的小雜貨店，手工肥皂舖，地磚斑駁設備簡陋的藝廊；觀光客是這城裡最朝氣盎然的風景，耐心花上十分鐘等待，你可以用二點五歐元，從微胖的義大利媽媽手裡接過一張手工現桿薄比薩，上頭的牛肝菌菇與mozzerella番茄泥仍熱氣氤氳。

泰半天便可走完San gimignano，然則我得花上好一陣子回味，甚至不需用力記憶。時光繼續前進，旅人進城瞻仰但終究離去，而小城裡停留在中世紀，憑藉緩慢的步調，自給自足，然而，詩意若此。

翡冷翠

我偶爾試著揣想，終有那一天，我來到Firenze，爬上聖母百花教堂；只是遙遠的想望，我卻過度賦予意義，於是當那情景真正來臨之前，一直以來積聚的情感便似雪融般湧出。

圓頂入口在教堂背面不起眼的整修施工處，傍晚五點鐘，等待進入教堂的魚貫行進間，我感到某些多到溢出來的 ─ 像是這個城市滿出來的觀光客，遊客的心情在這一刻轉瞬遺忘，我掂著生命中曾經一點一滴累積的、失去的溫度與重量，濃縮在自己的消長中。

我深愛的你就在身邊，什麼話也沒說安靜牽著我的手爬上教堂圓頂，溫度從你的掌心漸漸回流到我手裡，腳底是成片磚紅堆疊的翡冷翠，襯著遠方無數教堂尖塔，陽光炙烈裡我們相視而笑。

我和你，來到這裡。

階梯的終點對我們有各自的意義，對此我ㄧ度感到有些寂寞，但日漸參透的心情又對此置之ㄧ笑，人生不簡單，平靜如此美好，無聲的默契是我們之間最細膩的流動。而，就這樣，我們走了遙遠的路途，來到終點與另一個起點，一起完成了某個人生中途。

Le 10 April 2007
à Firenz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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